一、關於花的那些事

 

正午時分。

嬌陽當空高掛,直射的日光顯得有些曬人,幸好還有些許微風輕拂而過吹散了日光帶來的炎灼,所以雖然人人頭上都頂著一顆燦爛的太陽,倒也還不至於到讓人覺得澳熱難耐的地步。

花語工坊前,老闆娘老樣子的在整理那片花海,一邊撥弄著那些繽紛的花朵,她一邊想著昨天夜裡精靈們所發出的騷動。

約略是晚餐時後的事情吧,她那時已經收完店面返家,正在廚房裡準備要煮晚餐時,耳邊突然傳來一片凌亂的精靈之聲,當下她當然很好奇是怎麼回事,但在靜默幾秒後,沒有一個精靈願意告訴她騷動的原因,大概是怕她又會像之前那樣整個人栽進去陷入危險也不自知吧。

雖然知道大家是為她好啦,但怎麼說,「還是有點在意呢。」

嘆氣,月見將手中的花收束插入瓶子內,接著就拿起一旁寫著貨物明細的本子開始清點今天新進的花材、肥料……等等的,當她清點到一半的時候,一雙人影出現在店門口,因為不確定是要買花還是單純路過看看的,所以她也就沒有第一時間迎上去。

畢竟花語工坊前的花海總是會讓人忍不住停下來看,如果每個停下來的人都當成是客人上前招待的話,她大概就沒空處理除了『招待』之外的其他事情了。

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被店員噓寒問暖,很多時候,大部分的客人是比較喜歡自己看看的,真的有需要幫忙介紹的話……老闆娘畢竟是老闆娘,這間店可不是開假的,長期鍛鍊下來的眼力足以讓她判別什麼時候該湊過去說話了。

但那兩位客人一直都沒有進來,感覺起來也不像是被花海吸引的樣子,反而是傻站在店門口,一臉被什麼給震懾住的呆愣,這種反應讓老闆娘有些疑惑,她稍稍分開心神去看了下那兩位客人,嗯,一大一小的,感覺起來像是……父親跟女兒?

不,不對。

直覺告訴月見那兩個絕對不是父女關係,真是的話那個爸爸也未免太過年輕了,那麼是兄妹嗎?如果是的話這年齡可差真多,畢竟男的看起來至少有個二十來歲,而女孩怎麼看最多不過十歲,比小草她們還要小一些,沒準還在上小學呢。

而且這兩人的打扮也很特殊,女孩穿著少數民族的傳統服飾,頭上還戴了個綴有串串銀鈴的帽子,整體看上去是很可愛沒錯,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這麼穿上街了,而且印象中這一帶並沒有會做類似穿著的人。

至於青年就更有意思了,因為他居然穿著那種童話繪本裡才會出現的袍子,雙目緊閉著,還揹了把琴在身後,這個……街頭藝人?

月見在心頭如此揣測著,她是很想再更仔細的觀察下去啦,但一直盯著人家看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所以她也只是趁著抬頭清點東西的時候多覷幾眼而已。

這會是什麼樣的客人呢?

真是耐人尋味。

 

****

 

真是耐人尋味。

站在花海之中,坊嬤嬤跟青年看著眼前的光景震驚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不是因為這片花海的關係,雖然這花海的確很驚人。

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是眼前那些圍繞著這間花店、花店上空跟周邊環境的數量龐大到足以閃瞎全世界的自然之聲。

太多了、多到見多識廣的他們都有些犯傻。

這些自然之聲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用這麼密集的姿態聚集在這間小小的店裡?而且就算店裡已經整個被塞爆了也不願離開這個範圍,寧可在上空、在週遭盤旋也不另覓其他去處……這實在是有違他們兩人長久以來對自然之聲的理解。

一般來說,自然之聲……也就是精靈這類的存在,總是喜好著寬廣與自在,不會特意定居在某處,也不會刻意到處遷徙漂流,一切的行動都宛如風般自由,能定下來很好,可以安心休養生息也能多交一些當地的朋友;不定下來也沒差,因為那對它們而言只不過是從一個風景換到了另一個風景。

換句話說,只要有地方可以讓自然之聲舒舒服服的窩著,它們真的是哪裡都好,但前提就是要『舒服順心』才行。

所以眼前的這副景象與其說是壯觀,還不如說是有點令人驚奇的畸形了。

畢竟整個居住環境已經擠到都得靠天邊站了,怎麼想也很難跟寬廣、自在、舒心這類詞彙勾上邊,但這些自然之聲卻沒有什麼怨言,反而像是甘之如飴地盤旋在那,也沒散發出什麼不悅或勉強的氣息。

「這絕對可以列入我的十大風景線排行榜裡,」瞪著那連豔陽都無法掩蓋,幾乎要突破天際的精靈之光,青年在心底默默地記上這一筆,「說不定還能順便排進七大不思議……」

「……這就是你唯一的心得感想嗎?」站在他身旁的坊嬤嬤橫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比較想知道『成因』跟『緣起』。」

「當然想知道啊,不過這個容易,」感受著精靈們好奇的探查,青年抬手讓其中一朵光華停上他的掌心,「稍微打探一下不就得了?」

「你就這麼確定人家會買帳?」

「嘿嘿,我很討人喜歡的,絕對沒問題,」露出有些欠扁的微笑,青年摩娑著手中的光芒,光芒似乎對這樣的輕撫感到很受用,愉悅的繞著他的指頭玩,這樣的舉動吸引了幾個膽子比較大的光,慢慢地,他們的身邊有越來越多的自然之聲盤旋,而這被華光簇擁的現象讓青年意識到一個問題,「是說,小坊。」

「嗯哼?」隨意地出聲回應,坊嬤嬤很感興趣地看著圍到他們身邊的星芒,「怎?」

「我是沒什麼差別,畢竟我很少用肉眼去看,但……」有些打趣地看著身邊的女孩,青年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東西遞過去,「妳需要墨鏡嗎?」

「……」

「不要?」

「要。」迅速接過那副墨鏡戴上,坊嬤嬤現在不太想去思考墨鏡跟她現下這身穿著搭不搭的問題,她比較想知道的是,「你是從哪裡、哪個地方弄出這玩意的?」

「從被你扔掉的那件東大衣的口袋裡搶救下來的,」惋惜地,他一臉沉痛,「好可惜啊,那是件那麼好的大衣,為什麼非得丟掉不可?」明明就還能穿。

「……你穿我就不走你旁邊。」冷著臉,坊嬤嬤異常認真的回答。

開玩笑,她這樣的裝扮還可以說是小女娃兒別有心裁的傳統裝束,至少看起來正常也還符合時節,但青年那身冬大衣穿在這艷陽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只會讓人覺得是變態而已。

她可不希望走路走到一半會突然被好心又有行動力的路人給攔下來,而理由是懷疑有變態誘拐小羅莉。

當然,青年現在的裝扮也讓她頗有微詞,不過跟變態相比,她覺得奇裝異服好很多,而且那襲長袍的身邊還多了個她,『童話繪本服裝』跟『少數民族服飾』走在一塊兒的效果其實意外的協調,有人好奇問起的話還能說是街頭藝人唬弄過去。

反正他身上真的有帶碗,至於有沒有人願意投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必那麼在意其他人眼光呢?」他大概知道坊嬤嬤的顧慮,可他才不管那些,「只要內心坦蕩蕩就可以迎接各式各樣的閒言閒語了。」

「出外行走,多少尊重點當地人的眼光跟習俗,我不想惹麻煩。」她知道青年向來都是不拘小節到無謂也無畏的地步,可有些東西還是挺煩人的,她光是收容紫羅蘭就惹得街坊鄰居投來各式各樣的臆測目光,哼哼哈哈的好不容易才捱著讓紫羅蘭有個堪稱正常的童年。

畢竟小孩A收養小孩B這種事情對普通人來說已經算很勁爆了,她可不希望再添上小孩A被青年X拐騙帶走之類的怪異傳言讓事情變得更勁爆,免得到時跳出什麼有心人士跑去中傷小孩B……這世界很大很亂,啥都有可能發生的,她不想留爛攤子。

「既然都要離開了,就別留下會讓人混亂的話根吧,」於是包裝與內容物不合的小孩A,用那羅莉的臉蛋非常老成地嘆了口氣,「看在紫羅蘭還留在這的份上。」

「知道啦……」他不就是因為清楚她的心思才乖乖答應把大衣扔了嗎?「這間花店的主人,是個非常好心的有情人呢。」讓掌中的光點飛離,他有些動容地道。

喔?

挑眉,坊嬤嬤有些意外的聽著青年帶著敬佩的評價,「很難得聽你這麼誇個陌生人,打探出什麼了嗎?」

「嗯,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對方,這一趟著實來對了。」慢條斯理的卸下身後背著的琴捧在手中,他這動作看得坊嬤嬤一愣。

那是青年慎重的表現,雖然他本來就是琴不離手的人,但這不離手的程度也相對著反映出他面對事情的態度,拿在手上是不離手,放在腳邊也是不離手,揹在背上也不能說是離手,而現在他居然如此莊重地捧著琴……

「……是受了恩澤嗎?」

「莫大的,」點頭,青年臉色一正,隨後再自然不過地牽起了坊嬤嬤的手,「對方收容了幾乎是這個世界裡所有無處可歸的自然之聲,其中甚至還有部分的存在是來自早已遭到毀滅的破碎虛空。」

「咦!?」聞言,坊嬤嬤瞠目結舌,幾乎所有?「所以數量才會這麼…這麼……」壯觀嗎?

「嗯,所以要是沒有個表示的話,我這個……也未免做得太失敗。」

坊嬤嬤知道青年沒有說出口的『……』是什麼,在他願意睜開眼睛看她的那瞬間,她就知道那道謎底了,想著那個謎底,她輕輕嘆了口氣,「虛空如此廣大,你卻只有一個,即便耗盡心力也難免百密一疏,我覺得呢,你這樣也就夠成功了。」

「這是安慰嗎?」

「一點事實而已。」別過臉,坊嬤嬤推了推有些過大的墨鏡,耳根微紅。

她的手似乎被握得更緊了。

在一個短暫靜默後,兩人緩緩舉步越過這叢花海,走進了花語工坊。

 

精靈們的情緒很高昂,高昂到月見有些矇了,許許多多的聲音活像是在舉辦慶典似的同時輕聲高歌,一重接著一重的連綿下去,自然之聲們歡欣地在店裡唱著不知名的歌曲,然後越來越多精靈加入,這首不知由誰起頭的曲子就這麼給接了下去,而且越唱越盛大。

曲子很美,雖然是用月見聽不懂的古語唱的,但從曲調跟歌聲當中月見可以輕易地感受到滿滿的喜悅之情,而且在那份欣喜之中還有一股濃濃的敬意。

這讓月見有些摸不著頭緒,自然之聲平常沒事的時候也會唱歌,但從來沒有這種類似全員大合唱過,在這疑惑的時候,那兩位站在店門口前的一大一小手牽著手走了進來,這讓她只能先放下這份困惑,笑著迎上去。

「歡迎光臨,請問兩位要找些什麼?」

「……謝謝,真是辛苦妳了。」

「啊?」雖然背景是精靈們的大合唱,但青年的聲音並沒有被蓋掉,月見有些莫名奇妙的聽著青年的道謝,再看了看對方那前所未有的肅穆表情,這是什麼情況?「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先生在說什麼……」

「笨蛋!」那個小女孩偷偷地抬起小腳踢了青年的小腿肚,頭上的鈴帽隨著她的舉動而叮鈴作響,「你沒頭沒腦的開口這樣說誰會知道啊?」

「我以為她聽到這首歌之後就會明白了……」有些委屈的看向小女孩,青年隨手撥弄了手中的琴,彈出的節奏與旋律竟是恰好與精靈們的歌聲合拍。

「你們……」聽得見這諾大的自然合唱嗎?月見驚訝的看著那兩人,耳邊的歌聲更清亮了。

「大家都跟我說了,怎麼也都算是我的孩子,讓個普通人費心這麼多實在是不好意思,」微微傾身,青年是無須對任何人低頭的存在,但他鬆開了牽著坊嬤嬤的手,煞有其事的對著老闆娘鞠躬,「謝謝你收留大家,這本該是我的責任的。」

「也沒什麼,只是想做,所以就這麼做了。」聽著青年這樣的誠心道謝,月見很自然地應道,她看著奇裝異服的兩人,聽著耳邊自然之聲高漲到幾乎氾濫成災的歡愉,有些小心翼翼的臆測起來,「你…恕我冒昧,請問您也是精靈嗎?」

會將自然之聲視為自己的責任,又能讓大家這般歌詠迎接,再加上這身童話似的打扮……呃,該不會是什麼精靈王吧?

「不是,」輕笑著,青年淡淡的否定,「其實我是個街頭賣藝的──呃!」

一個小踹踢掉了青年的唬爛。

「別聽他胡謅,我們只是預備遠遊的行者而已,」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腿,坊嬤嬤上前將雙手放在心口交疊,膝蓋微微蹲了下,「我是紫羅蘭的監護人坊嬤嬤,家裡的孩子蒙您照顧了,還望以後也能多多關照。」老氣橫秋的語調。

監護人?

月見愣愣的看著這個嬌小的、比紫羅蘭還要年幼的孩子,雖然心底覺得有些荒謬,但她卻很明白知道對方沒有說謊。

『月見,』歌聲中,百合傳來了耳語,『外在軀殼不過表象而已,……的外貌是多變卻也恆不變的,看進心底才能覷得真實。』

……為什麼要用刪節號帶過?對方是尊崇到不能說出口的身分嗎?

決定不要去想這個可能會讓自己發昏的答案,月見依樣畫葫蘆地跟女孩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回禮,「哪裡,我也讓紫羅蘭幫了不少忙。」

看到月見模仿著自己的舉止,坊嬤嬤笑了,「這個動作,在我們那兒是表示誠心致意的感謝。」

「嗯,請接受我的感謝,沒有妳的看護,我可能也沒機會遇見那孩子。」直率地,月見說。

「……紫羅蘭能遇見妳是她的幸運,」眼神透出寬慰,坊嬤嬤那稚嫩的臉蛋浮現了不相稱的老成,「也是我的幸運。」

「妳太客氣了,兩位預備遠行去哪兒呢?」

「這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坊嬤嬤有些感傷地垂下眸子,這個瞬間,月見似乎隱約看到了一個蒼老的影子從女孩眼底閃過,但她並不是很在意。

「這樣啊,什麼時候動身呢?」

「等安排好一切,跟紫羅蘭交代完事情就走,」語畢,坊嬤嬤轉頭看向一直很作做地在揉小腿的青年,整個氣不打一處來,「拜託,又沒踢很大力,你是要揉到什麼時候?」

「小坊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癟嘴皺眉裝可憐。

「不要逼我在別人的店裡拿東西砸你。」笑容閃耀。

「開開玩笑而已,別當真,」聳聳肩,青年揉了幾下臉重新把表情弄回莊敬凝重的誠懇樣,接著走上前非常認真地執起了月見的手,「再次,慎重地向妳道謝。」

他說,然後有光在這瞬間從老闆娘的手中一閃而過。

耳邊的歌聲有片刻的中斷,月見揉了揉眼,看著自己被青年握住的那隻手,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從她手邊晃過去?還是她眼花了?。

「沒能拿出什麼好的謝禮,實在很過意不去。」

「不會的,你能到這裡來就是最棒的謝禮了,」聽著青年有些歉疚的說詞,月見笑著反駁,「我第一次看到大家這麼高興,這樣就夠了,真的。」

聽到月見的說法,坊嬤嬤神情複雜的跟青年互看著笑了下。

這個好心的老闆娘可能沒有發現到自己無意間說出了正確答案吧。

青年的到來,對這些自然之聲來說的確是最棒的禮物。

「那麼,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們必須離開了,」鬆開老闆娘的手,青年牽起了坊嬤嬤,「這些孩子……」

「我會好好照看著的。」真心的承諾。

『謝謝』在短時間內說得太多總會顯得有些矯情,所以青年跟坊嬤嬤最後只是笑著對老闆娘點頭致意後,轉身離開了花店。

老闆娘一直目送著兩人離去,直到那一雙身影消失在路的另一段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在看著兩人離開之後,月見試著詢問身邊的自然之聲關於她剛剛是否眼花一事,但每個精靈都只是吃吃地笑著,沒有一個願意告訴她那是什麼。

只有歌聲還持續地唱著,如水如風,久久不歇。

 

 

二、沒有發生的過去

 

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很想親眼看看在那之後的事。

在早晨驚險的使用A計畫衝進校門後,她們有驚無險的趕上早點名,並且順利開始了今天課程,課堂上,慕斯一直到早上的四節課都結束為止,都靜靜地掛在小草的桌子旁邊發呆,很難得的沒有幫忙聽課的心情。

牠滿腦子都在想那扇門的事,還有門裡的自己所說的話。

『只要我那麼希望,他就真的能看到嗎……』自言自語的說著,慕斯的小聲低喃被剛從福利社買完麵包回來的小草跟紫羅蘭聽個正著。

「怎麼了嗎慕斯?」做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拆起麵包的包裝,小草一臉疑惑,「你說的他是誰啊?」

「一直去想不存在的東西是不行的喔,」把自己的椅子拉過來,紫羅蘭的話很直接的戳中慕斯心底,「繼續想下去的話,說不定哪天被門抓走了你都不知道。」

「咦咦?」被門抓走?小草聽到這話大驚,「慕斯,不可以喔,那裡很美好很棒沒有錯,但是不可以!」加重語氣,她緊張的將掛在自己書包上的粉色毛球捧起來,「慕斯不喜歡這邊嗎?」

『哎呀沒有說不喜歡啦,只是一點……你知道的,多少會有一點遺憾……』嘟嚷著別過頭,慕斯的心情有些低落,『我知道妳們在擔心什麼,放一百個心吧,要知道昨天還是我第一個跑過去找小草的呢,我很明白自己在幹麻的。』

「說的也是,」小草放心了,鬆開慕斯之後開始吃麵包,「不過昨天真的只差一點點呢,好險大家都沒事,太好了。」

「抱歉,都是我拖累你們了……」

「不會啦不會啦,那是很珍貴的經驗呢!」認真地,小草直視著紫羅蘭,笑意中有著感謝,「我很慶幸自己能有這種機會喔,真的。」

「……這種話,不要說的那麼認真啦。」轉過頭,紫羅蘭有些不自在,用力的咬下一大口麵包。

『你們都吃些什麼啊?』看著紫羅蘭跟小草手中拿著的食物,慕斯飄了過去,『只有麵包嗎?』

「我的裡面有火腿跟培根喔!」拿著自己咬開的麵包湊過去跟慕斯獻寶,小草從袋子裡拿出其他戰利品,「還買了牛奶,啊,慕斯你要吃嗎?我有多買一條炒麵麵包。」

『不必了,我只對甜的有興趣,』鹹的不是牠的菜,說完,牠小小打了一個哈欠,『那我就先睡了,妳們啊,今天別再跑去保健室了,免得又睡過頭。』

「咦~可是床比較舒服的說……」紫羅蘭一臉不甘願。

『偶爾也當一次乖學生吧?現在才剛開學而已,要留點好印象!』她們已經連續幾次用衝刺的方式進教室了,再這樣下去會變成問題學生的!

「切。」

『切什麼切啊!』

「不跟粉紅色的螞蟻一般見識。」

『妳說什麼!?』

啊啊……又開始了。

垂下耳朵,小草很認命的接受周遭同學們投來的關愛目光,默默含淚啃著她的麵包,而因為這樣所以那樣的原因,她跟紫羅蘭在午休的時候很乖的留在教室裡頭休息了。

當然慕斯也一樣,牠是第一個睡下的,打從中午時分接近的那時起,牠就一直感到有股濃重的睡意包圍牠,像是有什麼人在耳邊唱催眠曲似的。

當牠進入夢鄉之後,慕斯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閉著眼睛的青年站在牠面前含笑望著牠。

『我說呢,平常我不會這麼愛睏的,原來是你在搞鬼?』瞪著眼前的人,慕斯沒好氣的隨手將一條帶子從短短的手中拉出來,『拿去,別再忘了。』

「啥?」

『你不是來找我拿這個的嗎?』不然幹麻走夢通道?

「並不是,我既然把東西留在那裡了,那就是要給你的,」沒有伸手去接慕斯遞來的帶子,青年鼻子哼哼地打了個響指,然後那條帶子靈活地飛起,像是有自主意識似地纏上了慕斯的額,「我來這裡,是要給你帶來驚喜的。」

『什麼驚喜?』不解地讓帶子纏上頭,慕斯看著自己的手跟身體都慢慢拉長,迅速地變成了人的模樣,「為什麼要特意把我變成這樣?」而且還穿得非常正式,「你要幹麻?」

「唉,順便讓你體驗下帶子的用法嘛,真是不知道人家的苦心。」

「你只是覺得好玩而已吧?」

「我不否認,」青年笑得燦爛,「你跟小坊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呢,有機會應該讓你們見個面。」

「這就不必了,我跟那位坊嬤嬤肯定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樣的。」

「喔?又還沒見過面,你怎麼這麼肯定?」

「這還用問嗎,」輕輕勾起唇,慕斯轉了轉手腕,「因為她教出了紫羅蘭,而我教出了小草啊。」他說,臉上有著傻爸爸的笑。

看到這種表情,青年搖搖頭,有道是親情使人犯傻啊,「小坊也常露出這種疑似夢遊太虛的微笑,你們好歹也收斂點,我這可是孤家寡人的呢……」

「誰理你,快點進入正題,午休結束之後我還要繼續陪小草上課的。」

「真是好心沒好報,虧我在完成後就立刻跑過來找你,結果居然是這種待遇。」故作憂傷地捧著胸口,青年伸手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淚。

「……我要回去了。」

「哇啊啊等一下啦!我開玩笑的!」驚呼地瞬移上前制止了慕斯要將頭帶扯開的動作,青年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我準備的很辛苦耶!你好歹也看一眼,話說在前頭,你如果不看的話絕對會後悔一輩子的!」

「什麼東西啊……」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慕斯皺起眉頭一個使勁就想掙開青年的手,但他才剛要用力,眼前立刻就變了個人。

本來抓著他的青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某個他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

「克羅諾斯!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緊緊捉著他的人這麼喊道,清秀的臉上有著興奮的紅光,「大家都在等你喔,快過來吧!」

「卡…卡蘇璐?」慕斯驚呆了,他只能愣愣地讓對方拉著走,腦袋炸成了一鍋粥,這是怎麼回事?「等等,你……」

「怎麼啦?你該不會睡糊塗了吧?」停下腳步,卡蘇璐回頭看著一臉呆樣的某人,「天啊,克羅諾斯,你兩眼發直耶,今天該緊張的應該是我吧,你放輕鬆點啊,我好不容易才恢復平常心的,別害我又緊張起來……」

「緊張?」不解的重複這個辭彙,他迷惘又眷戀地張望了下四周熟悉的景色,發現到處都是歡欣的氣氛,道路兩旁都掛著各式各樣的綵帶,人來來往往的在忙碌著,每個人在路過的時候還不忘說聲恭喜,這是……「今天是什麼日子……?」

「咦咦!?不會吧,你真的忘了?」卡蘇璐錯愕的差點跳起來,他搭上慕斯的雙肩稍稍晃了下,「今天是我…那個,就是我的婚禮啊,不是昨晚才說好你會來主婚的嗎?克羅諾斯,你還好吧?怎麼活像丟了魂似的……走吧,現在就差你一個了喔。」

婚禮。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一直到被卡蘇璐拉進了村人們佈置好的場地後,他才驚覺自己真的身歷其境地在『觀看』這場婚禮。

眼眶傳來了溼熱的感覺。

這些人們、這個畫面……「你…太亂來了……」小小聲地,慕斯微微顫抖著,「這是…沒有發生的過去……就算在夢裡也不該出現的……」

『所以才準備的很辛苦嘛,』風聲傳來了青年的低語,『如何?不看會後悔一輩子吧?』

「……守望者應該不會說什麼,但你會被監視者還有觀察者煩死的。」

『隨它們去,我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而且……』風語說的雲淡風輕,青年的聲音漸漸小下去,『而且,你怎麼說也幫著管理了好一陣子的時間之流,什麼報酬都沒有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這份禮物是我個人的意思,你就當作是遲來的補償,別太嫌棄的收下吧。』語畢,宛如乘風而去般,青年的聲音消失了,耳邊頓時只剩下歡樂的喧鬧聲,然後是卡蘇璐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歉。

「那個,場地比預計的要來得小……克羅諾斯,你不會嫌棄吧?」

「笨蛋……」語氣不穩的,他試著微笑,卻只能扯起嘴角,「怎麼可能會嫌棄……」

「啊!克羅諾斯!」不遠處,看見他們到來的蕾桑德菈快步跑了過來,盛裝打扮的她就像一朵嬌豔的花,臉上是精緻的粧容跟喜悅的羞澀,她奔了過來,然後愣在兩人跟前,「克羅諾斯?你怎麼哭了?啊!是不是卡蘇璐欺負你?」

「我我我沒有!」立刻放開抓著人的手,卡蘇璐雙手舉到耳邊呈現投降姿,「那個、真的!我除了把他帶過來之外其他什麼都沒做!」

「那他為什麼哭?你倒是說啊!」直著食指用力戳起卡蘇璐。

「蕾桑德菈……」發現卡蘇璐求救的視線,慕斯連忙收起自己太過澎湃的情緒,「我只是太感動了而已,沒事的……」

「咦?」感動?

準新人移惑的對看一眼。

「是啊,感動,」帶著水氣的眼凝視著兩人,他試著讓氣氛輕鬆些地調侃道,「卡蘇璐天天都嚷著要求婚,一直到現在總算是付諸實行了,怎麼能叫人不感動呢。」

話一出口,新人立刻雙雙紅了臉蛋。

之後,他在整個儀式中順利替兩人主婚。

卡蘇璐跟蕾桑德菈在眾人祝福的視線中交換了誓約之吻。

古老的儀式、古老的祝禱詞、已經埋沒在時間之中的禮宴,然後在最後的時刻,村民們放出了象徵著幸福和樂的白鴿,每隻白鴿的身上都掛著小空簍,簍裡是滿滿的花,在牠們飛翔的同時花瓣將會跟著灑落。

白色的羽翼就這樣帶起了漫天飛花,在場地上方降下了花雨。

慕斯用心地看著這一切,將所有人的笑容給牢牢地記住。

在婚禮圓滿結束後,他的眼中再次凝滿水霧,眼一閉,又是一行淚。

「謝謝……」輕輕地,慕斯笑著對虛空中的某人道謝。

這絕對是他漫長的人生當中,最美的一場夢。

仰頭,他閉著眼讓風吹乾他的淚,空中持續有鳥兒振翅的聲音掠過。

白鴿當空。

 

 

三、另一個開端

 

白鴿當空。

一隻純白的飛鳥從校園裡飛了出來,在烈日之下啪噠啪噠的展翅升空,鳥兒飛的很急很快,迅速地遠離了學校飛入城鎮、市區……最後來到了一棟大樓的頂樓,那裡有一個人影佇立,像是在等待鳥兒的歸來。

抬手迎向空中飛來的白鴿,那人讓牠停在自己的手背上,一人一鳥很親暱的靠在一起,彷彿在說悄悄話般。

半晌,那個人影點點頭,手舉高揚地讓鳥兒自由飛去。

當天下午,就在花語工坊的同一條街道上,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一間小小的店面被不知名人士給買了下來,開始有工人在裡頭裝璜。

門外的樹上,有隻純白的鴿子停在枝頭。

「哪裏?」

樹下的人影輕聲地問道。

而後只見鴿子拍著白色的羽翼,朝學校的方向展翅高飛。

啪噠、啪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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